如果你看不懂西班牙畫家米羅（Joan Miró）的畫，或許可以先從《農(nóng)場》這一幅畫著手?！掇r(nóng)場》是米羅的根，是他情感的原點，指向那一片他不愿遺忘的鄉(xiāng)土。

　　《農(nóng)場》畫于一九二○至一九二一年間，畫面像版畫一般缺乏視角的深度，但內(nèi)容卻細致得令人炫目：從地上的蝸牛、小草、樹枝，到路上的小狗、腳印、水桶，至畫面中央筆直聳立的尤加利樹，以及更多更多，每一件事物都有自己的位置，又與彼此構成和諧的存在。

　　米羅說，《農(nóng)場》是一張“我把我對鄉(xiāng)間所愛的一切，都放進去”的畫，他沒有畫自己，而是畫下他愛的那些事物，成為了一幅無需自畫的自畫像，畫出了那一段他與土地緊密連結的青年時期，也是他與土地最靠近、也最單純的時光。

　　當然，《農(nóng)場》是一張風景畫，但它也是一張記憶的索引。那些動物、工具、樹木與小屋，就像潛意識里的符號，每一個細節(jié)都承載情感，而米羅以一種近乎執(zhí)迷的方式，將這些情感用圖像保存下來。他不是寫實地記錄當時的場景，而是透過視覺將感情與記憶壓縮、堆疊、拼貼，以至陳列，直到整幅畫像一場有陽光照進來的夢。在這夢里，空氣有光與溫度，但也有些什么是無法言說的，比如鄉(xiāng)愁，比如對于都市的疏離，比如，那種知道自己“再也回不去”的感覺。

　　在《農(nóng)場》里，那棵尤加利樹是一個視覺上的錨點，它立在畫面中央，不動如山。若說這畫是米羅的內(nèi)心風景，那尤加利樹很可能就是他心里的一種堅持，即一種深知現(xiàn)實殘酷卻不愿妥協(xié)的倔強。

　　尤加利樹不是為了裝飾存在，而是為了讓這幅畫有“根”，這讓我想起米羅后來在巴黎的處境，在那個充滿立體派與超現(xiàn)實主義的城市，《農(nóng)場》顯得過時、過重，也過于私人。畫廊主甚至提議將它切割賣出，而米羅拒絕了。這樣的堅持，是一種不被理解的孤獨，也是一種自我誠實的自信告白。